的心,全部,全部都是裂纹。
舵手
那日黄沙骤起, 贺白帆办理完续存父亲骨灰的手续,等红灯的间隙翻阅邮箱,忽看见一封数日前收到的邮件。
您好, 很高兴通知您,经ahis评委团评审, 您的作品入选ahis摄影大赛人像摄影组。ahis摄影大赛入选作品展将于7月12日上午10:00开幕, 诚邀您参加开幕仪式!
思索好一阵, 贺白帆想起这是以前报名参加的摄影大赛, 从开赛到开展,竟有近两年之久。那日没有其余安排, 他调转车头, 前往举办摄影展的美术馆。
便是在那里, 他遇到一组龙泉哥窑冰裂纹青瓷照片。白底柔光之中, 端立着长颈敛口的天青色瓷器, 他驻足于前, 窗外黄沙和四周行人霎时消隐, 只剩下他,和那尊天青色瓷器。他入定一般出神望着它,天青色就是天青色, 没办法用其他色泽再行描述, 那是武汉深秋大雨初霁之后,江上苍穹露出的一抹青;冰裂纹就是冰裂纹, 同样没办法用其他质地再行比喻, 一片一片剔透的裂纹,像薄薄的冰层随时可能崩碎,你看着他,仿佛就正在失去他贺白帆不愿承认, 他想起了卢也。
到美国后,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,国内的公司一团乱麻,贺白帆周旋其间,焦头烂额,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卢也。再后来,他爸去世,公司破产,他妈精神几近崩溃,家庭和债务的担子全部落在贺白帆身上,他更没有任何心力去缅怀那戛然而止的恋情。
可是遇到这组照片时,他确实想起了卢也。他站在美术馆的角落,说不清这是怎样的感受。也许,卢也这个人,确实接近瓷的质地,坚硬,干脆,又冰冷。
许久,他转过身,背后即是人像摄影组的作品,照片布置成长长一排,色调构图各异,他拍摄的卢也的背影就在其间,照片中卢也穿一件领口很松的t恤,弓着身子趴在桌上,他后背的嶙峋的轮廓显露出来,头顶的玻璃映着天空的灰白。他左边,几个黑人青年正在简陋的场地上打篮球,他右边,穿军装的东南亚少年列队成排,却歪歪扭扭。在赤地与深林之间,在穷困与武装之间,卢也的背影变得平凡,甚至渺小,很容易就可以忽略不计。
你还有别的事儿吗?卢也问道。
贺白帆收回思绪,望向他。他刚才一定哭得非常、非常难过,虽然眼泪止住了,眼睛还是红通通的。大仇得报,喜极而泣,会哭得这样难过么?
他像瓷的质地,坚硬,干脆,冰冷。但是,硬度越高的,就越易碎。
贺白帆说:明天我就回美国了,来跟你告个别。
卢也嗤笑一声:那天晚上在医院不是跟你说过保重了吗?咱俩还要告什么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