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想让余寻知道他做过那些事,这样起码在余寻关于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,他没有那么不堪。
从派出所出来后,周敛随便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,看着眼前疾驰而过的车辆发呆,小娜在旁边等得无聊,摘花瓣玩他也懒得管。
直到小娜玩累了,问他什么时候回家,他才掏出手机,木然地输入那串早已背熟的号码。
“喂?”
余寻的声音传过来,只一个字,周敛就觉得眼睛发酸。
他抬头看了一眼流动的白云,才说:“是我,周敛。”
“嗯。”余寻应了一声,等他开口。
周敛好不甘心,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的,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
他把拇指扎进丝兰叶的尖刺里,说:“对不起。”
余寻好像在问他‘对不起什么’,他答不出口,眼泪也抑制不住了,不得不匆匆挂断电话。
视线模糊中,周敛死心地想,以后什么都没有了。
他原本幻想过,如果余寻答应他,如果余寻愿意,他不怕告诉任何人,他会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,他们应该会一起去毕业旅行,他想让他不要跟别的女生走那么近。如果余寻不想让别人知道,他也愿意偷偷的。
可以后什么都不会再有了。
他不会再让周知咏见小娜,凭什么自己还有脸去见余寻。
周敛想把头埋进臂弯里,又担心小娜走丢,只好瞪着对面的垃圾桶哭。
小娜发现了,摘来一捧花给他看,无措地安慰:“哥哥不要哭,看花”
有个胖大妈从派出所出来,看见他们,停下来好奇道:“哎呦,小姑娘跟你闹分手啊,哭得这么伤心。”
她说完看见满地的花叶,又皱眉批评他们:“哎呦,你们吵架糟蹋花草干什么,要有公德心啊”
周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,哭背过去。
周敛原本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去打扰余寻,可他明显高估了自己,高估了自己对痛苦的忍耐力。
他母亲还在重症监护室没脱离危险时,他那个消失多年的大伯母又突然冒出来,想要重新申请小娜的监护权。
周敛懒得管她当初离开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,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。没想到对方铁了心要跟他争,不但请了律师,有完备的过往重大疾病证明,现今稳定收入证明,定期探望证明等,还挖出了周知咏曾经被刑拘过的事。
而周敛跟小娜只是堂亲,血缘关系远次于父母,他工作忙又没法将小娜长期关在家里只跟保姆玩,这几年他虽然承担了事实抚养费用,但小娜一直是待在托养机构。
情况对他反而不利,他需要主动举证,证明对方不适合担任监护人。
他知道那个女人一定心怀不轨,他曾经深信不疑视作榜样的男人都是个深藏不露的伪君子,更何况一个狠心抛弃子女长达二十年的母亲。
可他找的调查公司一时又查不出对方有什么问题。
他那段时间过得相当难受,甚至冒出过要是他妈没熬过来,他就送小娜去天堂,自己再下地狱的极端念头。
挂中医门诊看见余寻的名字和照片时,周敛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。
看着照片上那个目光沉静专注、嘴角挂着浅笑的男人,周敛其实有点陌生。
他怔怔地看了许久,回忆像地下的活水冲破土壤,一股股涌出。
他就想,余寻要是知道他的处境,应该会帮他吧。
周敛宁愿承认自己卑劣,也忍不住想要靠近他。
所以他挂了他的号,带着自惩的心理说出自己的缺陷,期待他的反应。
可是余寻根本没认出他。
他去了两次,余寻都没有认出他,或许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。
余寻似乎没怎么变,依旧坐得端正,目光如洗,言语温和清润,但比以前从容淡定了许多,不再像以前那样,偶尔会被他捕捉到他在紧张失措。